研究生的第一课
——在2011年研究生新生开学典礼上的讲话
钱旭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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各位同学：
首先，请允许我代表学校对各位同学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，对各位同学进入华理深造表示最热烈的祝贺。
前面
1. 为什么要读取研究生(标题均为后加)
我想第一个谈的问题是，我们为什么要读取研究生。许多人尽管已经考取研究生了，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读研究生，可能是父母需要、就业形势需要，或是因为对某一事情比较喜好，所以去读研究生。因此，当你成为研究生以后，还没把这个问题想清楚，很难想象在今后3～4年的黄金时间内能做出什么成就。然而这个道理没有几个人知道，当他知道的时候已经60、70岁了，已经没有能力再做什么了。而如果一个人在年轻时，在刚刚踏入这个门槛的时候就知道这个道理，那么到他60、70岁的时候也就不需要想这个问题了。我想，这里面相当一部分同学读研是为了解决就业问题，拿个文凭将来好看一点，只有极少数的人是为了追求真理，为了从事真正的科学研究，其兴趣真正在科学研究。当然，这里要强调，研究生不仅仅是专门培养科学家的，它同样培养政界、商界、社会管理等方方面面的人才。但是“研究”是你人生和事业的第一步，如果没有研究，你不可能对这世界、人生、社会有更加深刻的了解，不可能对规律有更好的认识，也就不能把握规律，更谈不上去顺势对其调控和运用。
1.1人的价值与工具
我想，在这里涉及到一个人的人生观问题，包括如何度过你的人生，包括我是谁，我如何为人。在与大学生的接触中，我发现很多问题大家没有考虑过，比如说个人价值取向与个人价值实现的关系、什么是你的兴趣、什么是你的职业等。我举两个例子给大家思考，我不想提出答案，因为所有肯定的答案都是对别人的误导，我们更多的是给予启发、给予疑问。比如价值取向，有人想，我将来要成为一个能在蓝天上飞翔的人，那时我才能感到自己实现了价值，因为希望能看到更多的大海和世界，这就是其需要的人生价值。所有人都希望天马行空，不受拘束，但同时别忘了你的另一个角色是一个工具。你是人类的工具，也是家庭的工具；是社会的工具，也是种族的工具。比如说，从小你父母会对你说，好好读书，我们家境不好，你将来读了研究生，毕业了我们就能过好日子。这就说明你既是自己的工具，也是你家庭的工具。有人说，我不想承担这个责任，那不可能，一个正常的人在发挥工具作用的同时，也在实现价值，要把这两者紧密的结合在一起。有的人只愿意成为工具，而忘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；有的人只记住了他存在的价值，而忘记了自己必须承担的工具角色。
1.2四类人
我把学生大概分为四类，有一类是只做他感兴趣的事情，从来不想将来的职业和立身之本。在本科阶段，这样的学生比比皆是，我称之为游手好闲者，纨绔子弟。还有一类，他们的目标只有工具色彩的职业，拼命学习工作，而自己没有兴趣。我问过很多同学，你最希望干什么，除了吃饭、生存以外，很多人都不知道。这里面相当一部人都是苦行僧，他把一切的苦难都放在自己身上，不知道在这世界上他存在的独特价值，此类人，难有超凡脱俗的想象。还有一类人，他既有职业追求也有兴趣追求，他非常明白的知道自己的兴趣此生不可能成为将来的职业。比如说他喜欢开摩托车开得飞快，但他知道，开得再快也不可能到方程式去比赛，同时他也很明白专业职业是自己的立身之本，在专业学习和工作岗位兢兢业业，很有敬业精神。因此，这样的人会把职业和兴趣处理的很好，我称之为社会中坚。我讲个故事，我有个朋友，是日本金泽大学的副校长，同时在日本东京大学做教授，他的职业是研究生物化学，也是位非常有名的生物化学家，同时兼职三得利公司的董事，在中国市场的技术和营销，主要来自他的贡献。我问他，你的兴趣是什么。他说是中国明史，他能说出明朝时代各个官吏的俸禄和家具摆设等，也发表了许多相关论文，但是他说自己发稿从来不是为了拿什么学位，只是源于兴趣爱好，表达出自己对中国明史的独特研究。因此，他的所有业余时间不是生物化学研究，就是琢磨明史——他本来也想读明史专业，但读了明史就没有饭吃——上班时候对生物化学感兴趣，下班后就不愿动它了。所以我讲，他能很好地处理个人兴趣和个人专业、职业之间的关系。还有一种人，专业、职业就是他的兴趣，兴趣、乐趣就是他的专业、职业。这样的例子有很多很多，我就不多举了，这类人中往往会出现天才，因为他们不需要有人去逼迫，就会有一种上升力，有一种吸引力引导他，所有的付出他觉得都是快乐的，所有的快乐都和他的幸福紧密的联系在一起。因此我提醒各位，你想想自己属于哪一类人，你应该如何处理好学习与工作的关系，如何度过今后3～4年时光。
2. 如何读好研究生
2.1课题的生与死
第二个要谈的问题是，如何读好研究生。我们导师之间也会进行交流，就是说你如何去评价一个研究生是好是坏。每个人的见解各不相同，有丰富经验的研究生导师都有一个深刻的感受：如果一个重要的课题交给研究生做，谁把这个课题做活了，这个研究生就是个优秀的研究生；谁把这个课题做死了，就是个非常糟糕的事情。什么叫活与死，一个研究课题，凭借导师多年研究经验的判断是有意义的，交给研究生做，他做完以后，所有的新方法没有出现，新发现也没有，感觉看不出什么新进展，最后即拿不到研究经费，也不能对外发表，就像鸡肋一样。还有一种，课题本身没什么意义，但是加入了学生的新思想，冒险精神等，这个课题做活了，人们也对它产生了兴趣，经费也来了。因此，导师对此都有非常强的感受，有的课题看似平淡无奇，做不了几年，但是因为一个研究生，这个课题结果能持续10年甚至几十年，有的课题很有希望，但是因为一个研究生给做没了。如果能证明这个课题错了，那也是一大贡献，但往往既不能证明是错，也不能证明是对，研究的方向没有任何的进展，那原有的课题就没了。
2.2严师出高徒，高徒出名师
研究生选导师也很重要。一般来讲，不少同学喜欢选对自己宽松的导师，这样就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休闲。研究生阶段可以证明中国的一句古话：严师出高徒，高徒出名师。不是“名师出高徒”，这句话是错的，只有导师严厉的要求，才能使你不断的进步。有人很反感导师的严厉，但却忘记了一点，导师永远不会是你职场的竞争者，因此你在学校里犯错误，导师再多的批评都不要往心里去，他所做的一切就是希望你做的更好，你犯了错误导师会帮助你，你的每一点进步他都会很高兴，但是进入社会就是另外一件事情。在学校，导师会提醒你不要再犯错，但是在社会上，只要一次证明你不行了，那么你的位置就该让给别人了。所以我告诉大家，在上学期间，不要对导师的言语过于敏感。
2.3开放的思想和严谨的精神
除了谈导师以外，我再讲讲思维方式。胡适讲过，什么是科学研究，“大胆设想，小心求证”，然而我们很多人都缺这两点。长期在某种文化环境、思维环境中生存，思维往往僵化。人们会说，月亮是什么样? 月亮上有环形山，他却忘记了一个条件，月亮对着我们的这面才有环形山，而月亮还有一面是永远不对着地球的。久而久之，人们已经习惯了，不知道月球是这个样子的。再有，想象力缺乏。前段时间有人研究干细胞，用胚胎细胞的某一个发育初期来培养功能细胞和器官，然而在后面的发展中，所有的一切都受到伦理的限制，难以发展，按照传统的想象思维你就不可能做的更多。但是在京都大学有一位年轻的教授用了非常的一些RNA和化学小分子就可以把一个人高度分化的功能细胞（比如说老鼠的皮）返回到干细胞，由它重新生成胚胎，再做成肝脏等器官。能返回到干细胞就意味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，因为它不涉及伦理学问题。这个发现告诉大家，想象力的可贵。其实，这样伟大的想象能力其实早在中国明朝时期就有了，我们现在反而落后，固步自封了。在西游记中的孙悟空，当看到敌人来了打不过时，拔下几根汗毛，吹口气，一群猴子就出来了，这是什么?这不就是已经高度分化的功能细胞返回到以前并再发育成个体嘛！丰富的想象力是科学研究的重要思想基础。
我再讲讲在自然科学中的思维进化和大胆设想。当牛顿建立了所有很重要的数学物理方程以后，人们认为这世界的科学已经非常完美，一切都可以解释。在宏观上，牛顿的理论是正确的，在微观里，这是错误的。随后经典力学被推上了极端，从而产生了相对论。经典力学在微观世界里被彻底否定，那就是量子力学，量子思维。这两个思维相差极大，量子思维最基本的一条就是测不准原理，牛顿力学的一切都是可以预测的，而量子力学却给我们提供了半导体，计算机，网络等等。网络上发生的事情非常相近于量子力学的测不准原理。再说一个化学，早先的化学叫做分子化学，在上世纪的80，90年代，化学已经变成了超分子化学。在这之前我们关注元素的化学，随后是分子的化学，最后变成了超分子化学，它是思维的重大变化，如果不能突破思维的僵化，你就会受制于现在的学说思想而跳不出来。
再一点，现在网络大面积普及，网络上的知识是越来越多，思想家是越来越少，我去研究了一下，为什么思想家越来越少，结果没人回答。回过头看，所有人类现在的重要思想基本起源于2500年前，2500年前的思维方式，除了刚才所说的近现代的超分子化学、经典力学、量子力学以外，其他的一些哲学，一个是起源于古希腊，一个是古中国。当时，人们认识的知识极度贫乏，物质极度贫乏，这该怎么办？那就要想办法突破自己的思考，超越自己，超越他所受的各种限制，因此建立了许许多多到今天还能指导人们言行的思想学说。今天因为网络，它无所不在，它把一切都平均化，把聪明人和傻子平均化，把知识多的和知识少的也平均化，而且当你想到一个问题不能解决的时候，你不会为难自己，没关系，找网络，在网络上很快你就找到你想要的东西。尽管这东西可能不是正确的，但是其看上去似乎是正确的，因此你就采用了。网络给了我们极大的便利，但同时也带来严重的弊端。它消灭了个人思维的能动性、消灭了新的思想，使每个人的思想都在趋同，都在相互影响。因此在这里我给大家一个建议，不要做网络时代的奴隶，要做网络时代的主人，利用网络去创造新的思想。
刚才讲的“大胆设想”，下面讲讲“小心求证”。作为我们的民族特点，现代的自然科学是在欧洲、不是在中国产生的(中国的古科学与现代科学的异同及发育差别可见我以前的公开发言)，所以我们传统上缺乏严谨的科学精神。讲句开玩笑的话，高铁出事对我来讲是意料之中的事，因为除了我们其他的原因以外，比如体制和官商勾结，我们在做一件事情常常会缺乏严谨的科学精神，往往喜欢按自己的意愿来指挥事情。你随便找一个日本大学生、研究生做的实验笔记，与中国大学生、研究生做的笔记来对比，简直可以说一个天，一个地。他们做的比较就像是印刷出来的，当场可以复印，非常的规范整洁，我们的学生就不是这样。08年金融危机以后，英国把实验扔了，搞金融创新去了；可在德国和日本，它的影响并不大，德国和日本以精确，秩序，纪律为鲜明特色，所以他们的科学研究也非常强，他们这点是非常值得我们这个民族去学习的，你学习别人的优点，你就会成为超人。所以，浮躁——今天刚投下一锅药，明天就希望有大创造——是不行的。有一次，在美国访问时聊天，一个朋友向我描述一个博士生，来自国内的著名一所大学，说她每天做事非常仔细，但是很慢，从来不着急，但是心很静。我告诉他，这是做研究的料，会有大出息，结果确实如此。事实我以从前也不知道，但是长期的工作后我发现了，这就是步步为营、脚踏实地、心平气和，这样的人就可以做出大创造。他每天都是有效的，尽管微乎其微，然而，一个月的有效，一年的有效，最后就会有大的发现等着他。所以在这里“小心求证”也是不可或缺的，再详细我就不说了。
3.研究生合格的基本要求
再一个就是谈研究生合格的基本要求。作为研究生你怎么评价你合格了，在这里我提给大家一个建议，就是要明确你一生的事业是从今天开始，你可能将来从政或者从商，但是这里的研究方法，分析事件的方法，包括解决事件的方法对你将来都是很有帮助的。我们中国的研究生教育大概也就60，70年历史，但是发达国家有的是百年，几百年历史，别人有研究生培养优势，值得借鉴。我这里给大家提3个最基本的研究生的要求，必须解决：一、 文献； 二、实验或者实证；三、 演讲。
文献是什么?在研究生阶段你必须定期的去看你本专业最重要的，最新发布的东西，严格意义上来说是需要考试的，比如上两三月的期刊，杂志等，老师定期从里面拿出题目来考试，连续几个季度这就是你的文献成绩。如果你连本领域的重要文献都没看过，那你后面不可能有所创造。因此我们看很多学生文献报告会都是临时抱佛脚，老师布置任务了，不管是好文献还是坏文章都去翻，然后糊弄老师和同学，但是这是有前提的，首先你是糊弄了自己。这就是文献。文献要过关，学会看文献，以最快的速度看文献，分析文献。
第二个是实证或者实验。因为我们来自不同专业，一些基本的实践和实验没有做过，或者本身在大学阶段没有打好基础，这就应该主动的进实验室，或者就去帮师姐师兄打下手帮忙，通过基本的工作，逐步熟练起来，使得你接受学位论文任务之前就掌握自己基本的实验操作，每一步都会，将来做研究发表论文就不会有问题。不同专业不同的老师都有不同的要求，一般来讲，还会涉及到考试。在研究生阶段实践、实验能力的完善提升，是没有综合课程的，得靠你自己去学，但是考核是肯定要有的。
第三，就是项目申请和演讲。你必须要想办法把你自己做的工作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给别人听，深入浅出的让别人理解，而且让别人感兴趣。如果一个课题你自己都讲的没有激情，自己都不感兴趣，你千万别指望别人会感兴趣，因此，一个人的课题的指正，写作能力和表达能力都在这一块充分的体现出来，这就是演讲。
这就是3点要求，希望大家对这3点要求有所认识。这几点都达到了就可以进入毕业学位论文阶段。上大学是学会学习，而读研究生则是学会创造，你必须能够提出你自己独特的观点，并且能够有相应的实证，要能证明自己能超越别人，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，那就不是个成功的研究生。人是生物，生物不同于机械，机械产品的是各件同性的，互相具有代替性，人是生物，个体是不能相互代替的，哪怕是同一个父母生出来的双胞胎，他们两个也不是完全一样的，因此你必须在科学研究当中证明你的独特性。
4.拒绝虚假庸俗
讲第四点，就是端正学风，希望大家励志明德，我们的校训就有这一句话，就是要提醒大家。端正学风这方面在去年的开学典礼上，我特别说明了“拒绝抄袭，拒绝剽窃，拒绝造假，拒绝虚伪”。为什么要提这个？因为，大家都知道，现在社会上虚伪、造假已经泛滥成灾了，靠谁去纠正，就靠我们校园的科学研究者和这些追求真理的人去端正过来，如果我们也这么做的话，我们这个民族、我们这个国家、我们的文明就会丧失，在这里面，我希望大家绝对不能让那些虚伪造假的空气污染到我们。我们希望在学校倡导风清气正的“考风”、执著求实的“学风”、关爱学生的“教风”，弘扬“勤奋求实，励志明德”的校风。希望大家能守住我们道德的底线，要知道科学研究和创造是非常艰辛的，因此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不停的往前走，如果说有一步台阶是虚假的，可能多少人用毕生经历所做出的贡献就消失了，大家要有独立思考的能力。再一点就是要学会质疑，这一点希望大家去学习，增长自己的真本事，不要投机取巧，走歪路。投机取巧多少年来可能在社会上已经习惯了，一个正直的研究生导师的心态是，我招研究生进来是带来新思想的，不是让你来开后门的，因为我想在学术界站稳脚跟，我想要追求真理让自己感到幸福，希望你能有所贡献，贡献你的思想，对我有所启发，对我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有所帮助。因此，如果有人想通过世俗的方式来处理问题，导师从内心深处是鄙视的，但导师不会说，作为研究生导师，很多人心里都明白，人们之所以要找关系，之所以送礼，就是为了赌博。赌博是因为他想用小的博大的，投入小产出大，只有傻瓜才愿意去行贿受贿，真正的聪明人是鄙视这样的行为的，因此希望各位用自己的真本事、真学问去追求真理，去创造去发展，不要指望通过各种社会关系得到导师的照顾，将来混到一张文凭，你可能将来不从事技术工作，但是我也希望你的研究生阶段对你的将来具有重要意义。
5.责任关怀
再有，我想给大家讲的就是希望大家肩负责任。第一，对自己负责。对自己负责就是说对自己的工作要有明确的计划，脚踏实地。第二，对家庭负责。你父母对你有期望，你不可能不承担家庭对你的期望，当然你还要追求个人价值。第三，对社会、对人类负责。好的企业，你一进去给你的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责任观，差的企业会告诉你我盈利多少。
6.正确看待权名利
在我们今后的发展和生活当中，我们不可能不追求权，追求名，追求利。这个世界没有权，名，利的追求，社会不会发展，它是非常重要的动力，但是大家必须心里要明白，真正能指引我们的是真理，因为权，名，利都会给我们带来许许多多副作用，是你不堪重负的。用权者会被权用，逐利者会被利逐，为名者被名累。
7.真正健康
最后，在校园里，希望大家健康，希望大家有一个非常好的身体，非常好的心理，非常好的心态。世界卫生组织对人的健康标准包含两条内容，第一，健康的身体；第二，健康的心理。往往绝大部分人只记得第一句话，很多人第二点是没有的，也就是不健康的心理。至于大家如何才有健康的身体和心理，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是青年中的佼佼者，你们会通过查看有关书籍和资料查看出来，所以我相信大家在研究生阶段能做出更大的成绩，能更进一步的成长。
我给大家做的欢迎辞就这些，希望大家认为这是有价值的研究生的第一课。
谢谢大家！
（此讲话稿根据录音整理）